【一號人物】創造光榮感是認識地方的新途徑|黃銘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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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Jeff Huang
PHOTO=平凡製作、自由狐攝影工作室、眼福映像工作室、台灣設計研究院、 PJ Wang、 Ms.kuishinbou

 

黃銘彰於 2021 台灣設計展《剛剛好的城市》(圖片提供/平凡製作、攝影/眼福映像工作室)

 

原先一直以雜誌編輯、文字工作為主的黃銘彰,在 2021 年的臺灣設計展第一次嘗試了策展工作。從「紙上的策展」跨進實體的策展,黃銘彰感受到一樣作為嘗試訴說故事的人,兩者有很多共通處卻又同時如此大相徑庭。嘉義出身的他,認為創造光榮感會讓在地的居民們對於自己的生活更有感知,所以除了策劃兩檔以嘉義為主題的展覽外,也促使他近期回到地方,成立一個可以使大眾更認識並討論嘉義的平台,以創造認識地方新途徑去營造一個契機。 

 

嘉義人。畢業於台灣大學法律學系財經法學組,曾任《VERSE》雜誌執行主編、《The Big Issue Taiwan 大誌雜誌》主編,現經營創意工作室「平凡製作」,並創立「平凡嘉義」品牌;同時以自由編輯 / 撰稿人身分與各類型媒體及品牌合作。編有《本地 The Place 03:屏東》、台三線攝影地方誌《在路上 On the Road》、《本地 The Place 09:嘉義市》等書,並曾任 2021 台灣設計展、2022 台灣文博會分區策展人,持續透過編輯力,以刊物、展覽、活動企劃為形式,探索事物本質,尋求觸動人心的最大可能。

 

「我很重視訊息的傳遞怎麼樣觸動人心,而要觸動人心就要去站在觀者的角度去思考。」 —— 黃銘彰

 

從紙上策展到實體策展

黃銘彰曾經在《VERSE》及《大誌雜誌》等等知名的刊物任職編輯,作為文字工作者的他,在 2021 年的臺灣設計展策劃了其中一個主題館:《剛剛好的城市》,從此開始了他策展的人生旅途。

雖然從編輯跨入策展看起來距離有些遙遠,但黃銘彰看見的是這兩者的共通性,他認為策展就是某一種說故事的方式:「我一直覺得編輯在做紙本雜誌就好像是紙上的策展,所以我覺得好像可以嘗試看看。」也因為嘉義市是他的故鄉,所以那時候幸運地得到了機會,便讓他躍躍欲試,畢竟初試啼聲能為自己的家鄉策展是非常大的動力。

以新手之姿第一次策展,就得以被大家看見。所以也讓黃銘彰在今年 2022 臺灣文博會共同策展了嘉義主題館《摩登時光——大通小城》。不過目前的策展經驗中,都讓他感覺到緊張以及兢兢業業,畢竟這些都是剛剛起步的必經之途,而且嘉義是個讓他感覺既遠又近的存在。 

 

2022 台灣文博會《摩登時光——大通小城》(圖片提供/台灣設計研究院、攝影/自由狐攝影工作室)

2022 台灣文博會《摩登時光——大通小城》(圖片提供/台灣設計研究院、攝影/自由狐攝影工作室)

2022 台灣文博會《摩登時光——大通小城》(圖片提供/台灣設計研究院、攝影/自由狐攝影工作室)

 

「但其實蠻有意思的,以設計展那次的經驗來說,我去找了很多跟嘉義相關的人脈,比如說在嘉義讀過書或在嘉義工作過的設計師一起來幫忙。對我來說那時候大家的目標都很一致,很希望把這個展覽做好,然後講述屬於這個地方的故事。所以我雖然很一開始很焦慮,但因為大家都往同一個方向邁進,所以大家也都很多彼此幫忙的部分存在。」黃銘彰說,在這些有經驗的設計師及工作夥伴幫忙之下,讓他雖然是摸石子過河,但是可以走得比較穩一點。 

至於為何嘉義讓他感覺很遠又很近,主因是他離開嘉義已經大概十年。高中之前都在嘉義市長大的他,現已在臺北工作跟讀書許久,為嘉義策劃展覽讓他感覺到自己對嘉義其實沒有那麼的熟悉。但也因為如此,這幾年他更頻繁地回去嘉義,想更了解我成長的過程,也算是稍稍找回了自己對「嘉」的熟悉感。 

藉由設計展的契機,黃銘彰就有機會好好去整自己的想法,有機會好好去重新思考說到底嘉義對他的意義是什麼?如果要講嘉義的故事,他會如何去講? 

 

檢視每個手段跟目的能否指向軸心

如開頭所提及的,黃銘彰認為策展也很像是編輯,核心概念相同,所以對他來說相對是挺為熟稔的。編輯其實和策展一樣,也是一個綜合性的工作——去創造一個平臺邀請合適的創作者一起說故事,參與平臺的每個人也要依循著某一個敘事的脈絡,去把想要講的議題、想要陳述的故事講清楚。

至今策展經驗仍不多的他,坦白自己在策劃《剛剛好的城市》時野心很大,想要在那一個展覽裡面講很多的事情,也包含自己個人的情感。所以當時他也轉化了所謂編輯的方式去做展覽。「我嘗試把編輯平常做雜誌、做題目去的方法帶進展覽,把邏輯梳理清楚,分成不一樣的單元主題,最後去論證。所以我覺得展覽裡面有很大部分是論述跟某種設計的轉移,藉由這些去呈現我的展覽本色。」 

但書籍、雜誌是會被長久保存下來的,展覽一般則是一個有限的時間序。以設計展的10天為例,要如何在那10天充分地把故事講清楚,並讓觀展的人感受到,是一個不同於文字工作的課題。也牽動了宣傳要如何執行,或要怎麼透過短時間密集地將訊息投射出去,這是黃銘彰雖然把編輯經驗帶入策展中,卻沒有在刊物或其他的活動規劃裡所體驗過的。

 

2021台灣設計展《剛剛好的城市》(圖片提供/平凡製作、攝影/眼福映像工作室)

2021台灣設計展《剛剛好的城市》(圖片提供/平凡製作、攝影/眼福映像工作室)

 

抓出一個主要軸線,讓展覽的每一個元素都對應著該軸線發展。編輯出身的背景讓他會嚴格的去檢視展覽中每個手段跟目的之間的關聯,手段跟目的都必須指往同一個方向。他認為一個策展人就像棒球隊的總教練,需要知道怎麼把對的人排上對的棒次,然後直到戰術要怎麼下指導。一般人在看一場球賽時不太會意識到總教練的角色在哪裡,因為教練總是在球員的背後,但他必須知道如何把每個角色置於其所。策展人把展覽所鋪陳一個個拋出來,其實非常重要。黃銘彰覺得也可以形容為船長,知道要往哪裡航向目的,也必須知道霧很大的時候要怎麼辦,波濤洶湧的時候要怎麼樣度過。 

 

要使人更認識地方,展覽就不能晦澀難解

「我希望創造出大家看得懂的展覽,因為我其實很重視訊息的傳遞怎麼樣觸動人心,而我也認為觸動人心就要去站在觀者的角度去思考。」這是黃銘彰期待自己所策劃的展覽都能達到的必備條件。他覺得今天若一個展覽的目的若非刻意被設定為晦澀朦朧的,而是有個明確訊息要訴說,他就會盡量讓大家是可以不用聽導覽就能看懂。但是他也坦言自己還在學習如何在展場裡面達到這件事。他談論設計展的本質,設計展為什麼要到各個縣市去舉辦?是因為想要讓大家更認識這些地方,而要讓人更認識地方的話,就絕對不能做的很難懂。

要說明白到什麼程度、要如何轉化,這都是學習當策展人的一門課題。以文博會的《摩登時光——大通小城》為例,當中用到剪紙藝術來呈現植物樣貌,及象徵嘉義這個「木都」有六千座木造建築的六千根木條,就是經過了很多討論、溝通及發想所完成的:要怎麼在這個通透的空間中,利用有限的條件傳遞這些要素。這很仰賴跟其他策展的工作夥伴的溝通,也許有時會有些誤打誤撞,但做出來效果很好就是成功的。

 

2022 台灣文博會《摩登時光——大通小城》(圖片提供/台灣設計研究院、攝影/自由狐攝影工作室)

 

「其實策展人還有一點跟當編輯一樣,最難的事情都是溝通。要怎麼樣才能在溝通裡面取得某種平衡?」黃銘彰的做法通常是讓大家加入案子前,就先確保祝想要走的方向是一致的,這是我挑選合作對象很重要的關鍵點。但這也避不了每個人對同一件事的想像不同,有時就會想要走不一樣的途徑,中間就要經由大量的討論跟彼此說服的過程。

充滿邏輯的文字工作及論述發想,有時碰上設計師或藝術家們更在意的視覺上的表達,這時就免不了要來一場彼此概念的交流與「攻防」。黃銘彰其實都很期待這樣的溝通過程,這可以幫助策展團隊釐清本身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要達成什麼樣的目標?而當設計思維導入策展後,就會開始有問題意識。

「因為展覽不可能只是放一個煙火,或只是一個展示。我還是覺得我一直是在用編輯的手法在作覽,怎麼樣把層次處理清楚、怎麼樣讓故事的軸線講得夠清楚,而不是只是視覺上的展現而已,我覺得這件事情是重要的。」黃銘彰認為一個展覽除了創造感動以外,也是把我們這個資訊龐雜的時代有系統性地梳理並展現出來的機會。去嘗試洞見事物的本質、提出某一種不一樣的角度,或者藉由這個過程讓大家有所思考,都是個展覽能負擔的責任所在。 

 

黃銘彰於故鄉嘉義(攝影/Ms.kuishinbou)

黃銘彰於「+1+1+1=嘉義式」飲食軸線成果發表會發言(圖片提供/平凡製作)

 

創造途徑,成為認識地方的契機

目前所策劃的展覽都與嘉義有關,黃銘彰談起地方策展認為一個策展人能否具備地方的代表性不在於出身何處,而是如何掌握這個地方。他覺得看待一個地方從遠從近都各有好處,本地人當然能更了解一個地方的內涵,但外地人有時可能更得以指出什麼樣的地方要素能吸印人。重點在於足夠的心胸開闊,就有辦法去接納不一樣的事物,而不帶有先入為主的印象。轉換自己觀看的視角,把自己浸泡在那個城市或那個地方生活的環境裡,然後轉換成某一種在地人的視角去看待日常風景。

談起「平凡嘉義」及其所屬的「平凡製作」,他希望能以嘉義跟臺北各自為基地工作。在嘉義則嘗試透過「平凡嘉義」這個平台打造出一個讓大家可以認識嘉義跟討論嘉義的實體空間。近來開始頻繁回到嘉義的他,透過「平凡嘉義」想讓大家看見「嘉義小城中平凡生活的不平凡」。今年設計展過後開始的「+1+1+1=嘉義式」是在講嘉義的生活美學是透過不斷地疊加出來的,所以抽取了民俗、飲食跟在地書寫三個軸線,提出對嘉義新的論述方法,他認為必須在地的人有一種光榮感,所以他過去策劃的兩檔展覽中,都試圖去扣連常民的生活方式,創造光榮感就會讓人對於自己的生活更有感知,更有意識地去察覺自己在這個城市生活的樣貌,接著可能會衍伸更有意思的覺察,就會讓有些東西被留下來或是被傳承下來。 

對於黃銘彰,他好像變成了一個兼有嘉義在地人及外地人的角色,熟悉又不那麼熟悉、理解卻又可以發掘出更多新的元素,創造出某種讓外地人去認識這座城市的新的途徑。物質會分解、展覽會結束,但途徑不會隨著展覽消失,反而可能會成為某種契機,之後大家能有更多方式去想像要怎樣才能更認識一個地方。